文/水折
我的眼里,只有奔腾而去的时间,和从未回头看我的你。
楼道的感应灯熄了又灭,我的跟前,烟头堆满了一地,烟盒里还有最后一根烟
。可能是太多烟雾的吸入,我的脑子混沌一片,塞满污秽物。
我知道,我该离开了。至于去哪里,离开之后再说吧。
这是一所很烂的学校,刚刚庆祝完的多少年的校庆,整所学校打扮的很艳俗,像是马上要出嫁的老女人。
每个人的脸上挂满笑容,我是多羡慕他们。
只是我知道,这样的笑容不应该属于一个罪人,不应该属于一个杀人犯。
我是一个罪人,我杀害了自己,和他们中绝望且无知的小部分。
现在应该是叫午夜了吧,我一直没有时间观念,就像一条老鼠,常年躲在下水道,早就忘记了阳光的味道。
我想,多年以后,我一定会无比感谢,或者无比痛恨今夜的自己。
而现在,管他呢。
我蹲在寝室门口,踩灭最后一个烟头,推开了门。
寝室里的他们都睡了,他们很规律地作息,按时响起的磨牙声和呼噜。
我觉得他们应该庆幸,他们遇到的是一个从不杀认识的人的好室友。
现在,我决定给他们最后一个惊喜,带走他们不喜欢的人。
花了不到两分钟整理了要带走的东西,一个笔记本,一个包和一只猫。
我没想带走钥匙,因为没想回来。
甩上门,有人说了句梦话,听不太清,好像是说“你出去,就再也不会回来了”。
楼下阿姨是每天都来大姨妈的更年期妇女,我知道,现在去打扰她开门,第一,没有礼貌,第二,免不了一顿埋怨加唠叨。
于是,还是翻墙吧。
我跳下墙时,墙角下,一对情侣在啃,让人难受的是,是两个男的。
其实,我从来不厌恶同性恋,因为,这他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。
我只是讨厌在我眼前秀恩爱。
我突然想起乌鸦对我说的话,她说,哪天你走了,我就没有朋友了。
我不能让她没有朋友。
乌鸦是一只猫,乌鸦是我给她起的名字。
我是在食堂门口认识乌鸦的,那天阳光正好啊,真是一个相遇的好日子。
一个穿着秋裤的女生蹲在地上,我也不确定,那是不是叫秋裤,摸乌鸦的头。
那个女声回头对我笑着说,可爱吧。
搞笑的是,那只猫抬起头,也看了我一眼,说,真他喵的讨厌,老子是母猫,摸他喵的啊。
我竟然听懂了。
我把这只猫带回了寝室。给她吃了刚从食堂买回来的鱼,那是我的午餐。我很喜欢吃鱼,可是又无比讨厌从漫无边际的鱼刺中挑出鱼肉。
乌鸦还在睡觉,这个时候她是应该在睡觉的。
听说,其他猫都是白天睡觉,晚上抓耗子的。
某天,我和乌鸦提起这个时,乌鸦斜着眼,说,那些神经病。
这个城市,一点都不好,太多雾,太冷,反正我是很不喜欢。好像这个城市也没有什么是我喜欢的。
除了那一条宽阔汹涌的大江,那可真是一个抛尸的好地方呢。
尸体一扔下去,泡都不冒一个,浪花卷着就飘远了,屁都不剩一个,就像我这辈子一样。
我没什么钱,全身家当最贵的只有一辆公路车,可悲的是,不久前,被一个哥们未经同意开锁拿走了。
诶,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啊,杀人犯的车都敢偷。
可能那哥们和我一样比较缺钱吧。
乌鸦还在睡,缩在我的怀里,我突然很羡慕她。
这个城市给我的最完美的印象也许就是现在了吧。
我蹲在公交车站,等来了一辆公交车。在凌晨两点,居然有一辆公交车。
我突然爱上了这个城市,就像爱上了尿急时偶然遇见的公厕一样,虽然我一般都是找一个旮旯,随地解决的。
我在想,这个司机,看到凌晨两点的乘客,会不会有一种惊喜的感觉。
我上了车,刷了公交卡,滴的一声,我看了一眼司机,心凉了下。
我知道,他的确很惊喜,因为他的眼神我太熟悉了,就是我看到我的猎物时,眼睛里面抑不住的笑意漫出来一样。
我想,这一次,可真是出师不利啊。
车开动了,这是一辆空车,只有我和司机。
司机叫阿盛,他的名字完美地表达了他头发的愿望。
他有一个在读小学的女儿,有一个唠叨的老婆,他的性生活不怎么和谐,还有,他有一个特别的爱好,这些都是他自己说的。
这个午夜司机是个话唠,好像是从来没有和人说过话一样渴望,从我上车开始,就一直在谈论他的生活,从他可爱的女儿,到肥胖暴躁的老婆,从今天吃的早餐到半夜出来开公交车。他说我是他开深夜公交以来的第一个乘客,他说,今天终于开张了。
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血红的双眼和流下来的口水。
为什么突然很想笑。
路越走越偏,我只得安慰自己,是我本来就不认识这些路,直到灯光越来越稀少,直到像阿盛的头发一样稀疏。
黑暗越来越茂盛,他停下了车,在一个路口。
他拉下手刹,说,兄弟,跟你借样东西。
我对他笑了笑,问他要借什么。
他的笑容突然停止,他发出的半个音符在空气中很无力。
我想他应该是看到了我的牙齿。
他眼里有不甘,不过最后还是屈服了,跪在地上,说,对不起,不知道是您,实在对不起,求求您放我一条生路。
我感谢他给我省了动手的力气,所以笑着说,好,开车吧,送我去火车站。
他的眼里有一点讶异,不过还是很快掩藏住了。
我喜欢的是这样的人,聪明,话少,不该问的不问。
所以我决定忽视他那双往身后藏的手,那长长指甲又让我打了个冷颤。
然后这一路是纯粹的安静。我也乐得安静。
到火车站已是微微天亮,这个季节天亮得很早。
下车时,我对阿盛笑了笑,他尴尬的笑容凝固在我咬开他喉咙的一瞬间。
可是我并没有杀他,他是个可怜人,因为他是一个有老婆的人。
我决定让他就继续煎熬在水深火热之中。
阳光微微渗透进我的眼睛里,有一点不舒服,我稍稍收缩了瞳孔。
我很久没有吃饭了,有一点饿,乌鸦还没醒,这个蠢猪,怎么这么能睡。
上火车时,赭红色的云霞铺在天的一边,压弯了整个世界美的重心。
我突然可怜那些还在睡觉的人们。
这不是一个旅游旺季,乘火车的人不多。
我是一个穷人,只买得起硬座。
整节车厢只稀稀拉拉地坐了两三个人,一个姑娘在用绿色的耳机听歌。
我是上车时看了她一眼,她在睡觉,好像是刚哭完。
乌鸦终于是醒了,她蹲在地上,一脸无辜的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,他问我,我他喵的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,你是发神经了吗?
乌鸦很快就消气了,因为他看到了我给自己准备的早餐。
好吧,又便宜这个畜生了。
早知道,我就多留两口阿盛的血的,真是的。
乌鸦不关心我要去哪里。因为她知道,我去哪里都会带着她。
乌鸦吃饱后还是很乖的,安静坐在桌子上,我问她在想什么,她说,她在想昨晚看过的A片,里面的姿势难度真的好高。我还真服了这只懒猫,你说,她好端端的的猫,看什么A片,还这么没有羞耻心地说出来,还真是不害臊啊。丢人啊,幸好只有我听得懂。
乌鸦说话只有我能听懂,我和她是同一类生物。
火车停在了一个地方,应该是给其他车辆让路吧,我选的是最慢的绿皮车。
我喜欢火车,喜欢车轮和铁轨性交摩擦出的呻吟。我更喜欢绿皮车,他有晃悠悠的步态和可以打开的窗户。
火车停在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地方,有一望无际的农田,也只有一望无际的农田,我是很久没有看过这么多的农田了。
乌鸦的眼睛都看直了。这是她第一次远行。
我问乌鸦想不想下车,乌鸦呆呆看着窗外,点了点头。
我不知道哪里是我想去的地方,所以我不知道会在哪里停留。
我抱着乌鸦跳下车的时候,火车刚刚起步离开。
我们站在铁轨边,看着逐渐加速的火车,一步步远离,心里莫名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苍凉,就像被一个时代,一个种族抛弃一样。
火车完全消失在我的视线时,我们转回视线,穿过农田,看向不远处炊烟袅袅的村落。
有一条蜿蜒向前的河,河的这边是铁轨,而在另一边的不远就是村落。
整个村落像一直趴在山洞里的熊,久久冬眠,没有醒来。这里的空气清新到让我有一点窒息感。
我觉得自己不像一个异乡人,而是一个久未归家的游子,在思乡淹没头顶时,巧合在外地遇到家乡。
空气中的香味勾起了我的欲望,我就对这些香味没有抵抗力,我好像是真想家了。
我很不喜欢学校食堂里的食物,那些东西真的不应该侮辱食物这么伟大的词语,我花了很长的时间适应吃熟食,花了更长的时间习惯吃食堂里的熟食。
而在这里,这香味的网里,我似乎找回了久违的味蕾。
乌鸦又睡着了,可能是已经看厌了这里的风景。
她唯一看不厌的只有食堂里的卖鱼小哥,和他卖的鱼,还有岛国的A片,和里面各种各样的姿势。
我也懒得和她搭话。沿着铁轨往前走。我决定还是不要进这个村,我舍不得因为外人的到来,打破这里的宁静。
我害怕那让我没有控制力的香味。
我不想从一个出口逃离,又这样慌忙地跑向另一个陷阱。
这样美丽的地方是我的陷阱,我知道,一进去,我又得话很大的力气逃离,像逃离那所大学一样辛苦。
正午的阳光一点很温和,像旧梦的阿宁给我洗头一样舒服。
旧梦是出学校大门右转的一家发廊,阿宁是里面的洗头小妹。阿宁也是学校里面的学生。
她一直暗示我照顾她的生意,可我实在不想因为有偿的性jiao易打破我们良好的聊天关系。
我一点也不会看不起啊宁,真的,我很佩服她,她有养活自己的能力,当然也有选择养活自己的方式。
在这个社会,每一个靠自己养活自己的女人都值得尊敬。
这铁轨之旅比我想象得要短许多,我想象着阿宁的手指在我的头皮间穿行,想象她柔软的手指带给我的触感。可是不一会儿,我走到铁轨的尽头。
于是,在这一天的剩余时间里,我都在间歇思考一个问题,铁轨的尽头都到了,可是那列该死的绿皮火车去了哪里,是被谁吃了吗?
谁有这么大的胃口,可以这样吃下一列车,就像吃下一群人的梦想一样。好厉害,如果我遇到这样的人,我一定要向他竖起大拇指。
铁轨的尽头是拥挤的人群,而这人群在这样一个荒凉的地方实在显得太突兀。
他们都在在往前走,他们都闭着眼睛。
我在空气中又闻到那个村落里的香味,咽了咽口水,给乌鸦换了一个姿势。
人群里,我看见了同节车厢里那个带绿色耳机的姑娘。
那香味愈来愈重。
我忍不住,撕开了她的喉咙,她的血很苦,像没放糖的纯咖啡,我干呕了下,还是吸干了她的血。
然后我也闭起了眼睛,可是我却什么都看得见,我看得见一条光带,我在朝着它走去。
我的的潜意识告诉我那里很危险,不能去。
我还是一直往前走,走向那条光带。
之后,就是突然袭来的窒息感。我掉进了水里,是很湍急的水流。
我怀里的乌鸦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,扇了我一猫掌,我迷迷糊糊爬上岸。
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恢复五感。
那个绿色耳机姑娘的血很难消化,让我很难受。
环顾四周,昏阙感重新袭来。
这里,这里是那条我以前用来抛尸的大江啊!
我整理好自己,走到最近的公交车站,爬上一辆公交车,刷了下公交卡。
滴的一声,我看了眼司机,有一种熟悉感。
这个人我好像认识,他朝我笑了笑,摸了摸头上不多的头发。
我疑惑,疑惑他笑容里隐约的感激和默契。
到学校时,夜幕正铺下,我很饿,走到食堂门口。
一个女生走上来,握过我的手,她的手指很柔软,却握的我手生疼。
我想不起她的名字。
我好像弄丢了什么。
我没注意,角落的一只猫,正眯着眼睛,看着我。
我没有回过头看她一眼,从来没有。
我的眼里,只有时间,和一只丢失的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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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最悲哀的事情是,想要写长篇,却只有短篇的水平。
感谢看完,祝安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