套话最令人生厌,比如“形势一片大好,而且越来越好”之类。但不知为什么,我看《水浒》中的套话,却觉得妙趣横生,越咂越有味儿。 一,千万龙虎,成双成对
如第三十五回,宋江被“当厅带上行枷,押了一道牒文差两个防送公人,无非是张千,李万。”
第十一回,杨志被“当厅押了文牒,差两个防送公人,免不得是张龙,赵虎。”
“防送公人”中唯一给我们留下印象的是董超、薛霸,二人坑害林冲于前,又坑害卢俊义在后,终被燕青所杀。而且两人性格还略有区别,一个白脸,一个红脸。
除此之外,其它的“防送公人”既无“事迹”,也无性格,不过是龙套罢了。说书人说到这里,不得不说,又没什么好说的,只是两个符号。就随便编两个名子凑数。
有趣的是,这类临时现抓的姓名编得总是成双成对,一个是张千,另一个必定是李万,为数目对儿;一个是张龙,另一个必定是赵虎,为龙虎对儿。这就跟“过街老鼠”张三、“青草蛇”李四一样,即使凑数也必得配对儿才好玩。
而且“防送公人”的名子编得还多少有点儿象征,像张三、李四、王五、赵六这种姓名,只配送给小地痞小无赖使用,既是“防送公人”,属于“国家公务人员”,总不好太过稀松。
比如押解宋江,来个“张千李万”,就显得比“张三李四”本事大了若干倍似的。
而押送精通武艺的杨志,只用“张千李万”就好像对付不了,必得更厉害的“张龙赵虎”才能镇得住。
二,饥餐渴饮,夜住晓行
比如第一回,“且说王教头母子二人自离了东京,免不了饥餐渴饮,夜住晓行。”
第二回,史进“望延安府路上来,免不得饥食渴饮,夜住晓行。”
第八十一回,“燕青把水火棍挑著笼子,……,於路免不得饥餐渴饮,夜住晓行。”
所谓“饥餐渴饮,夜住晓行”其实是废话,上了路,饿了必吃渴了必喝那还用说吗?如果是现代小说,这类废话完全可以免去。但古代中国人听说书则不一样,好像不管什么事的过程都必须得有个起码交代不可。如果这边刚说“离了东京”,接下来就是“来到延安”,好像几千里路眨眼就飞过去了似的,未免对不起听众,等于人家白掏了钱。
最简单也得说个“一路无话,早到东京。”(八十三回),算是交代了路途过程。如果稍微“卖点儿力”,就得“饥餐渴饮,夜住晓行”,虽然同样是废话,但交代得似乎更“细致”了一点儿。
我最可笑的就是这“免不得”,好像很无奈。那么大的英雄,似乎本应只管杀人除害,不食人间烟火似的,但英雄究竟也是个人,也“免不得”要吃喝拉撒,睡觉走路。实在对不起了,各位“看官”!
三,六街三市
比如第二回,“史进便入城来看时,依然有六街三市。”
“六街三市”泛指城市格局,古代中国,每个城市布局都大同小异。史进“入城来看”的是渭州城,发现“依然”也有“六街三市”,好像史进是个傻瓜蛋,以前不知道,今天才发现似的。所以也“依然”是废话,套话,说不说全一样。
当然,说了还是不一样,史进虽然杀人逃命,却并非慌不择路,抱头鼠窜,进了城还有闲心逛市场,观街景,发现“依然有六街三市”,说明他心胸开阔,艺高胆大。
四大名著就是四大名著,连套话都另有一番滋味。(转载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