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起《西游记》中最卑鄙的凡人,你会想到谁呢?思来想去,甚至想破脑袋,恐怕也很难想到是谁。《西游记》里出场的凡人本来就不多,且大多数凡人帮过唐僧师徒,怎么可能有最卑鄙的凡人呢。谁呢?高老庄庄主高太公。看到这里,相信很多朋友开始不屑一顾。不过,我还是建议您继续看下去,否则会漏掉最精彩的内容。
我们先来看一段原著:“……老拙不幸,不曾有子,止生三个女儿……两个从小儿配与本庄人家,止有小的个,要招个女婿,指望他与我同家过活,做个养老女婿,撑门抵户,做活当差。不期三年前,有一个汉子,模样儿倒也精致,他说是福陵山上人家,姓猪,上无父母,下无兄弟,愿与人家做个女婿。我老拙见是这般一个无羁无绊的人,就招了他。一进门时,倒也勤谨:耕田耙地,不用牛具;收割田禾,不用刀杖。昏去明来,其实也好,只是一件,有些会变嘴脸。行者道:怎么变么?高老道:初来时,是一条黑胖汉,后来就变做一个长嘴大耳朵的呆子,脑后又有一溜鬃毛,身体粗糙怕人,头脸就象个猪的模样。食肠却又甚大:一顿要吃三五斗米饭,早间点心,也得百十个烧饼才彀。喜得还吃斋素,若再吃荤酒,便是老拙这些家业田产之类,不上半年,就吃个罄净!三藏道:只因他做得,所以吃得。高老道:吃还是件小事,他如今又会弄风,云来雾去,走石飞砂,唬得我一家并左邻右舍,俱不得安生。又把那翠兰小女关在后宅子里,一发半年也不曾见面,更不知死活如何。因此知他是个妖怪,要请个法师与他去退……”
上述原著告诉了我们三点:
1:高太公为何择婿?无子有三女,无人继承家业,想找个上门女婿,给他养老,给他当儿子。如果高翠兰生了孩子会怎样?肯定姓高。
2:高太公为何选了猪八戒?猪八戒上无父母,下无兄弟,又自愿当上门女婿。
3:高太公为何反悔?高太公列举了猪八戒的种种优点,说了两个缺点,一是能吃饭;二是猪八戒是妖怪。第一个缺点显然不重要,能干活,也就能吃饭,这点再正常不过了。因此,最关键的是第二点。
猪八戒会变脸这事,高太公不可能过了两年多才知道。碰到唐僧师徒的高才曾说:“我太公不悦……一向要退这妖精。那妖精那里肯退,转把女儿关在他后宅,将有半年,再不放出与家内人相见”
也就是说,高太公只是近半年才不同意自己的女儿高翠兰跟猪八戒在一起的。前面的两年半呢?高太公那个时候为何同意呢?此处,便是高太公的卑鄙之处。
高太公找倒插门女婿的真正目的是什么?传宗接代,让倒插门女婿跟自己女儿生下的孩子姓高。可是,猪八戒是被贬凡间的猪妖,他能与高太公的女儿生孩子吗?显然不能。大家想想看,结婚两年半,猪八戒和高翠兰都没有孩子。高翠兰不能生?不太可能,真要不能生,高太公更不应该嫌弃猪八戒了。有人要他这个不能生孩子的女儿都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,他还有什么资格嫌弃呢。所以,不是高翠兰不能生,而是猪八戒和高翠兰不可能生下孩子。
两年半的等待,高太公没有盼到他所期望的外孙或者外孙女。这时的高太公恍然大悟,这会变脸的妖怪根本不能让高翠兰怀孕。因此,高太公反悔。他想退婚,然后用自己的财富为依托,为自己离婚的小女儿重新寻找夫婿。也许很难找,可再难,也比他老高家不能传宗接代强。
不能生孩子,就要退婚,这是高太公卑鄙的一面。但不是全部,他还有另一个卑鄙之处。
高老庄的高才遇到唐僧时说过这样几句话:“……我是高太公的家人,名叫高才。我那太公有一个女儿,年方二十岁,更不曾配人,三年前被一个妖精占了。那妖整做了这三年女婿,我太公不悦,说道女儿招了妖精,不是长法,一则败坏家门,二则没个亲家来往,一向要退这妖精。……”
高才的话,与高太公的自述相矛盾。正是这矛盾让我们看到了高太公的卑鄙。他早就知道女儿嫁给了妖怪,还要对外人说女儿被妖精占了。这不卑鄙吗?卑鄙。
高太公的卑鄙,害苦了高翠兰。至于猪八戒,谈不上什么苦,他肯定是要去取经的,就算高太公不嫌弃他,他也得走。
为什么说高太公的卑鄙害苦了高翠兰呢?因为高翠兰早已爱上了猪八戒,最后却被自己的爹逼婚。原著有这样一段对话:“那怪爬起来,扶着床边道:“姐姐,你怎么今日有些怪我?想是我来得迟了?”……那怪道:“你恼怎的?造化怎么得低的?我到了你家,虽是吃了些茶饭,却也不曾白吃你的:我也曾替你家扫地通沟,搬砖运瓦,筑土打墙,耕田耙地,种麦插秧,创家立业。如今你身上穿的锦,戴的金,四时有花果享用,八节有蔬菜烹煎,你还有那些儿不趁心处,这般短叹长吁,说甚么造化低了?”……那怪道:“我虽是有些儿丑陋,若要俊,却也不难。我一来时,曾与他讲过,他愿意方才招我!”……那怪闻得这个名头,就有三分害怕道:“既是这等说,我去了罢,两口子做不成了。”……那怪道:“你不知道,那闹天宫的弼马温,有些本事,只恐我弄他不过,低了名头,不象模样。”
上述,虽不是高翠兰与猪八戒之间的对话,但孙悟空的问题,正是我们想找的答案。猪八戒第一句是:“姐姐,你怎么今日有些怪我?”,这分明是两情相悦,并无任何强迫之事。可高太公要棒打鸳鸯,之前找的道士、法师、和尚都不能把猪八戒怎么样。现在猪八戒听说孙悟空来了,他怕了,于是说了一句:“既是这等说,我去了罢,两口子做不成了。”这话,带有几分无奈。猪八戒的这几处对话都看得出高翠兰是爱猪八戒的,只是自己的爹爹反悔了,要退婚,她也没有办法。
后来,孙悟空看出了门道,说了这样几句话:“你这老儿不知分限。那怪也曾对我说,他虽是食肠大……。这几年挣了许多家资,皆是他之力量。他不曾白吃了你东西,问你祛他怎的。据他说,他是一个天神下界,替你巴家做活,又未曾害了你家女儿。想这等一个女婿,也门当户对,不怎么坏了家声,辱了行止,当真的留他也罢。……”
孙悟空的脾气,大家都是清楚的。他耿直,有一说一,有二说二。他能说出这番话,证明他不认同高太公的做法。这也能从侧面看出,高翠兰与猪八戒是相爱的。
原著这样描述在洞中的高翠兰:“云鬓乱堆无掠,玉容未洗尘淄。一片兰心依旧,十分娇态倾颓。樱唇全无气血,腰肢屈屈偎偎。愁蹙蹙,蛾眉淡,瘦怯怯,语声低。她走来看见高老,一把扯住,抱头大哭。”
这段描写,高翠兰看似被强迫。可大家想过没有?猪八戒有云栈洞,何必将高翠兰困在这里呢?所以,此处的描写只能说明高翠兰在洞中时间过长,无法洗漱。她的哭,不是哭自己被强迫,是委屈的哭。委屈来自于他爹爹这么久没来看她。
临了,八戒要走的时候,说了这样一段话:“上复丈母、大姨、二姨并姨夫、姑舅诸亲:我今日去做和尚了,不及面辞,休怪。丈人啊,你还好生看待我浑家,只怕我们取不成经时,好来还俗,照旧与你做女婿过活”。这临走了说“好生看待我浑家”,这是为何?只能说明当初高太公是强迫他们离婚,高翠兰也曾反抗过,但受到了高太公的责骂,甚至是殴打。所以,八戒临走才有了这样的一句话。
高太公的卑鄙,隐藏的很深,作者描写的也很巧妙,用一个“倒插门”女婿,说出了高太公的卑鄙。若不仔细阅读原著,不联想封建社会“倒插门”女婿存在的意义,很难看出高太公的卑鄙。同样,作者也是在讽刺这种不良的社会现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