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心在《那街仍是那样》里引用过兰姆的一段话:童年的朋友,就像童年的衣裳,长大了就穿不着了。在不能惋惜童年的朋友之后,也只能不再惋惜童年见过的街。
念小学时,我常和最好的朋友在离校不远的花园里,寻一处鲜有人经过的草坪搭个安乐窝,把所有的零食都铺在上面,那是属于我俩的秘密基地。我们会在一起谈天说地,溜滑滑梯,折纸下棋,还把自己家里的玩具摆出来。玩疯起来的时候,还用粉笔涂染对方的眉毛。那时我就觉得,她会是我一辈子的朋友。
后来我读到五年级转校了,和她也再没联系过。初中的时候,我也交到了好朋友,我们在梧桐树旁下骑着单车肆意欢笑,或蜷坐在湖边的青草地上倚靠着对方,任微风吹散我们的发……那时觉得未来并不遥远,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得到。我们还约定考同一所高中,可事与愿违,我考砸了。
高中阶段我交了一个相谈甚欢的好朋友,可一年后她却选择了出国留学,当着班上同学的面我死拽住她,哭得像被夺走糖果的婴孩。她答应会经常给我发邮件,起初我们保持一周一封邮件的节奏,她聊着她的学业和生活,我谈着自己的思念和烦恼,后来各自的学业都紧张起来,变成了两周一封邮件,再到一月一封。一次隔了两个月没有收到她的信件,我着急地连续打了十多通长途电话给她。她接过后,淡淡的一句,“有事吗?我最近好忙,有空再聊吧。”电话一挂断,我才意识到,大家早已渐行渐远,不再出现在彼此的生活中,各自说着身边的故事,再也没有交集。
上了大学的我,比以前更外向了些,和室友们制造了很多故事,讲不太冷的冷笑话,说着只有我们彼此能懂的暗语……那些欢声雀跃的时光,填充了多少个清寂静寥的夜晚,灌装了我本以为会是大把的青春。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,那些曾经“特好的闺蜜”变成了“以前的室友”。
毕业以后,开始了解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;开始知道少了自己地球照样还是转个不停;开始明白无端的打扰会给别人造成一些烦恼。那些曾经耳鬓厮磨,誓言要成为一辈子的朋友,走着走着就散了。生活就是这样,谁也无法为任何感情确定一个期限。
有时候会不自觉忆起昔日的好友,不免感伤。虽然有彼此的微信,过年过节问候也是廖廖,甚至连个点赞之交都称不上。存着对方的电话,从来不敢打,因为已经完全不确定是否还能打得通。其实我们连一个别扭都没闹过,只是一个不问,一个不说。那些记忆明明还历历在目,现在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各自淡若天涯不再联系。不得不感慨,朋友是经不起时空的落差和岁月的涤荡的。时间是一种很残酷的东西,它会冲淡能够冲淡的,但也会洗尽铅华帮你留下该留下的,长大后朋友也许会越来越少,剩下的却也越来越重要。的确,这辈子,相遇一场,只要各自安好,其他都变得不那么重要。
余华的《在细雨中呼喊》书中,写过这样一段话:我不再装模作样地拥有很多朋友,而是回到了孤单之中,以真正的我开始了独自的生活。有时我也会因为寂寞而难以忍受空虚的折磨,但我宁愿以这样的方式来维护自己的自尊,也不愿以耻辱为代价去换取那种表面的朋友。
身边有可以随时聊天的朋友当然好,想一起约饭的时候,有人来;想找人逛街的时候,有人陪;想哭的时候,有人看。但当你真的有苦闷或情绪想向朋友倾诉时,他们未必觉得,这种情绪有什么好感慨或伤心的,可谓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。我们多少人的社交,仅仅是为了排遣浸透骨髓的寂寞?或为了一点雾里看花的虚荣?而那些网络虚拟出来的谈笑风生或称兄道弟,或许也只是一种错觉?真正的孤单和寂寞,往往是在你停下来时黏着你。在我看来,有些看似不合群的人,正是真心待人且明知感情珍贵才不敢轻易倾注,以至在心房外慢慢裹上了一层厚厚的茧。
渐渐明白,我们一生中每个阶段也许都会遇到一个为你摆渡的人。而每个出现在我们生活轨迹里的人,都有着各自的使命。有些人教会你别把过去看得太重,有些人告诉你无论你做了怎样的决定他都懂。我也学会更成熟地接受,更坦然地面对。现在的我已少了最初的那份暗涌,多了份波澜不惊,不是因为麻木,而是更懂得如何去爱人和被爱了。很感谢曾经来过我生命里的朋友。有的感情如山间清爽的风,有的感情如古城温暖的阳光,但无论怎样,来过就好。
作者 张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