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当休闲山庄

离线假正经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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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看楼主倒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: 2018-10-17

人生亦如四季。有春夏秋冬。少年如春，中年似夏，过五十便算得进秋了。知天命意味着已过中年。连“油腻”二字都不敢用来自嘲了。心知“奔六”便是奔老。好在耄耋老母健在，尚可以常对他人笑言：“妈妈等我回家吃饭。”说完便有了做孩子的感觉。甚好。老母就是我们生命的掩体。也可以比作生命之邦的高高城墙，将可能前来觊觎的死神牢牢地隔在遥远的地平线之外。甚好。入冬往往是迅速而突然的事，教人猝不及防，却又无可奈何。只能任由天命，随它而去。就像今年的三月间，突然听闻十分敬仰的作家沈善增病故的消息，当时感觉就如瞬间跌入冰窟，寒气贯身。沈先生才68岁，本不该这么早入冬的。

三月间我开车送老母回扬州乡下。老母是候鸟，每年秋天进城猫冬，花发时节必定要返回老家，有2亩1分土地在等着她耕耘。一辈子离不开土地的人，心里想的全是黄瓜茄子芝麻红薯，当然还有院子里的栀子花和各种果树。临回之前，我看中了一株小桔子树，便挖出来随车带至上海。听到沈善增先生仙逝的消息时，我正在自家阳台上栽桔树。窗外有柳絮飘拂，耳畔有翠鸟啼鸣。忽然间，一股刺骨的冷风吹得我泪流满面。

尚记得去年春天，沈先生在微信推文里说过：“在身体与精神之间若要二选一，我只能舍身取神。”这才一年时光不到。

沈先生大我14岁，在我青年时，他曾以中年前辈身份指点过我写作。那时我簈丝得很，缺钱，没爱情，对人生前程迷惘。先生说，别担心，很快，你将会步入人生小康。那席话我至今清晰记得。后来在他的长篇小说《正常人》序言中也找到了关于“小康”的原话。国外现在叫中产或白领。这部分人，是整个社会中最叽喳的芸芸众生。对地位更高的人们，他们有眼羡也有不满，想进身又怕失身；对地位更低的人们，他们有同情也有鄙夷，想援手又怕湿手……更阔的人，很乐于鼓励这种安分守己的陶醉；更劣的人们，则不敢嫉恨这点可怜巴巴的优裕。用来对照我当下的生活，果然丝毫不差。

桔树种下月许，盛开了许多白色的小花。我还担心了一阵，以为没有蜜蜂授粉，结不出果实。事实上，在小花渐渐枯萎之时，粒粒圆果挂满枝头。可惜我不懂及时洒药治虫，真正的收成离“硕果累累”相差甚远。中秋月圆之夜，我闲坐自家阳台，欣赏那屈指可数的几只拳头大小的桔子，心中喜悦盈盈，也满是遗憾。至今我无从得知沈先生的墓地在哪里，真想把这些桔子给他老人家送过去。

耳边依稀又响起王蒙当年对沈善增说过的话：“一个不成熟的人，认为自己能改变一切。一个成熟的人，认为时间会改变一切。这就是生而为人的幽默。还有什么可说的……”这段话也就是小说《正常人》的结尾。

沈先生曾说：“上海有老城隍庙奶油五香豆，还有大白兔奶糖，它们都是小康之家的尤物。”我真的很想问问先生：我在阳台上自己栽种的桔子，又算不算呢？

春天栽树，秋天赏果，2018这一年，算是有了一件乐呵事儿。忽然间一惊，记起了候鸟老母———又该定下个日子，筹划着接她老人家进城猫冬啦！

作者俞画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