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白先勇细说红楼梦》由白先勇台湾大学《红楼梦》导读通识课(2014-2015)课堂讲义编纂而成。《红楼梦》有解说不尽的玄机、探索不完的秘密,但最重要的,它终究是一部伟大的小说。白先勇正本清源,把这部文学经典完全当作小说来导读,侧重解析《红楼梦》小说艺术的“现代性”:神话构架、人物塑造、文字风格、叙事手法、观点运用、对话技巧、象征隐喻、平行对比、千里伏笔,检视雪芹如何将各种构成小说的元素发挥出来,并远远超越它的时代,甚至比西方现代主义文学更早、更前卫。
他以小说家的艺术敏感,擦去经典的蒙尘之处,将历来被冷落的人物、被曲解的角色一一归还原本的个性姿彩,令其登台绽放。在文字艺术的赏读玩味之间,解读中国人生哲学的绝妙真意与人情社会的文化密码,更从一本伟大的小说延展开去,漫谈文学、美学、哲学、昆曲的枝枝蔓蔓,织构一座如梦如幻的红楼琼宇。白先勇借此细读机缘,仔细比对“庚辰本”与“程乙本”的差别,掂量一字一句的斤之重与微妙意蕴,得以重新发现失落已久的“程乙本”《红楼梦》之美。当八十岁的白先勇,遇见三百岁的曹雪芹,看两个时代文学赤子跨越时空的心灵相印。
1994年,白先勇从美国圣塔芭芭拉加州大学退休,在此前的20多年中,讲解《红楼梦》是他的主要授课内容之一。在台湾,当得知现在大学生已经很少有人耐心看大部头经典作品,他便接受了台湾大学邀请,于2014年开课讲授《红楼梦》,一讲就是三学期。“《红楼梦》是中国最伟大的文学作品,是中国文化的百科全书。”
白先勇坦承,自己不是“红学家”或“曹学家”,在《细说红楼梦》中自己只是从小说家的角度去“细读”,主要回答“为什么写这么好”的问题,也就是深入解析小说中的人物塑造、文字风格等艺术技巧。
“书里凝聚了我几十年反复阅读中慢慢琢磨所得的收获。”他说,自己作为小说作者,一直惊讶于曹雪芹竟能“撒豆成兵”,任何一个人物一出场,“吹口气就活了”。每个角色都个性鲜明,关键在对话在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口气。5岁时,白先勇就从香烟包装上最早接触到《红楼梦》人物,那时也听堂姐们讲其中的故事。从小学开始,他读《红楼梦》读了一辈子,每个阶段读都有不同的体会。无论到哪里,《红楼梦》永远是他的案头书。
“《红楼梦》是一本读不完的天书,是我的‘文学圣经’。”白先勇说,在他早期小说中的“畸人”形象就深受《红楼梦》影响。贾宝玉的原型被拆解,与父亲贾政的关系、同性之爱等,都投射到他小说的不同人物身上。
白先勇指出,《红楼梦》诞生于乾隆盛世,那是中国文化由盛入衰的关键时期,文化烂熟,元气转弱。曹雪芹继承了中国文学诗词歌赋、小说戏剧的大传统,但却样样推陈出新,以艺术家的高感谱写下了关于大时代的兴衰、大传统的式微、人世的枯荣无常的挽歌。
关于《红楼梦》的主题,白先勇认为,儒释道是《红楼梦》中的三股暗流,也是最重要的三根支柱,三种思想互相辩证对话,尤其贾家父子最后的和解,犹如佛道与儒家的对话。“曹雪芹能将形而上思,用鲜活的人物表达出来,这就是文学”。
“《红楼梦》将中国人的哲学,儒、佛与道,所涉及的入世与出世的纠结,以最具体、最动人的人生故事呈现出来,这就是《红楼梦》伟大的地方。”白先勇说。
关于争议性的后四十回,白先勇也有自己的看法。他在新书序言中写道:“张爱玲极不喜欢后四十回,她曾说一生中最感遗憾的事就是曹雪芹写《红楼梦》只写到八十回没有写完。而我感到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之一,就是能够读到程伟元和高鹗整理出来的一百二十回全本《红楼梦》,这部震古烁今的文学经典之作。”
“《红楼梦》是曹雪芹写完了、高鹗删润的,程伟元和高鹗在‘程甲本’的序可以佐证。”白先勇分析指出,书中人物情节发展千头万绪,换个作者几乎不可能把这些线索一一理清接榫;从艺术价值上看,后四十回的文学成就绝不亚于前八十回,宝玉出家、黛玉之死是全书的两根柱子,都写得精彩异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