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陈伟
年夜饭桌上有一道油炸的面食小点心,边长约2-3厘米菱形大小,双面金黄,炸得干脆中空,鼓起的菱面上有若干粒白芝麻……我看见儿子用筷子夹着吃了一个便没有再吃第二个。
这道小点心叫“麻叶”,是小时候过年的标配食物。除了菱形的麻叶,还有其他花样的麻叶。记得小时候腊月间,母亲在桌前和面擀面制作的情景——把面擀成一张1毫米厚的大面皮,撒上芝麻,再切成长边约5厘米、窄边约2厘米的长方形,窄边对齐折叠,在折处垂直切三条平行的口子,再打开长方形的面皮把短的一边从中间的一道口子穿过去,热油锅里炸到两面金黄即可。我和姐姐就围在煤炉旁边,馋着出炉的点心一阵猛吃。母亲总在旁边装作严厉地说:少吃点,过年要用的。是的,炸好的点心是不能多吃的,须在最重要的时刻以喜悦和虔诚的心去品尝,那时的过年充满了仪式感。母亲把做好的各式点心一一用塑料袋分装扎好,要等到除夕和新年期间才能正式享用。而我们因为寒假在家,往往趁着父母上班了去偷吃。物质匮乏的年代,带点甜度和花样的食品都可以叫零食,都可以吊出孩子们的口水。《舌尖上的中国》在介绍山西的主妇们为什么把馒头蒸成各种惟妙惟肖动物形状时,说的就是这个原因。
看到这道菜,我有点惊讶,因为至少在我参加工作后的二十年春节年夜饭上已未再见。我夹着穿越时光的“麻叶”,打量着饭桌上的大盘小盘——蒸蹄髈、珍珠圆子、红烧鱼、排骨藕汤、鱼糕……从“求吃饱”到“求吃好”的新时代,这道油炸点心从口味和健康上已吊不足桌旁老小的胃口,哪怕是这一桌子在父母眼中的美味佳肴。
初一的午餐,看到新出炉的羊肉胡萝卜汤,我问母亲昨天的排骨藕汤还剩那么多为什么还要新做一个?母亲说,你们难得回来,每个味都尝尝。结果初二烧的是鸽子汤,初三烧的是甲鱼汤……但每个都吃不了多少,每个都剩着。她想着我们大老远回来,可能喜欢吃海鲜,就去买大大的海虾和鱿鱼,但没做过只好悻悻地说:“这道你们烧得好,我跟你们学。”八年前母亲在崇明带孙子时烧的一盘茄子被孙子一口气吃个精光,她一直记着孙子说好吃,每次我们回来她都要做,虽然我背后听儿子说“奶奶烧的没以前好吃了”……
与父母短暂的相聚后就得启程奔赴300公里外的另一场团聚。为了赶去岳父岳母家的火车,初四的早饭和中饭是并在一块儿吃的,也是猪年春节在父母身边的最后一顿正餐。吃饭的时候,母亲满是遗憾地对我们说,“你姐夫上次出差带回来的燕窝还没吃,我也不知道怎么做”“唉!早晨煮的银耳汤你们要不喝一碗”“初一你们睡懒觉,包的饺子都还没来得及吃”“上次你爸75岁生日你幺姑带过来的野猪蹄子昨晚没来得及做”……其实我前天就看到那台不算小的冰箱已经塞满了剩菜,我也知道她们在我们走后又要吃很多天。即便如此,母亲仍乐此不疲地按着她记忆中儿孙的口味,拿出她最大的本事,变着花样、十足“浪费”地做着她能想到、做到,甚至是做不到的菜肴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