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张绥娟
冬日水落，河滩青草枯黄，顽皮的男孩子们点一把火，烧出一处一处“焦黑癞皮”。芦苇、茭白和水草也枯黄，被村人割去，编“帘子”，或者当柴火。河边空旷起来，春夏季河水里隐藏的一切也都裸露出来，清亮亮的河泥，远看光滑如丝绸。河中央水缓缓流，看不见鱼，冬天鱼都到小河小沟和有水草的地方去了。
冬日，小女孩们终于能有勇气下河滩，穿着雨靴，提着篮子，拿着竹片。她们很喜欢在没有脚印的河泥滩上踩出自己的脚印，因为水满的时候她们不敢接近这河。此时，在男孩子们觉得无趣的地方，她们却很欣喜。印上脚印，顺便在河滩上寻找，很容易就找到一个个小洞，用小竹片一掘，然后开心地叫：有一个！又有一个！她们掘出的是蚬子，用她们的话叫“黄蚬”。或者大的，是蛏子；更大的，是河蚌。
她们的欢呼雀跃声会引来慈祥的老人，此时的老人不会禁止她们靠近大河，只是和她们一起乐，看她们的丰收。
有时会引来三两个驻扎在不知道哪里的军人，好奇地走下河滩，用他们的乡音兴奋地叫：“嘿！这里也有蛤蜊！”
什么是蛤蜊？她们不知道。她们很少有人走出过岛，岛其实很大。
我就是她们中的一员，我更喜欢蚬子。大概因为小的贝类更精致好看，也可能是父亲曾经说过，蚌肉不好吃。其实，更重要的是，父亲在外工作不在家，母亲——一个女子，不太善于处理那些大的贝类。
这是初冬。
隆冬时候，河滩结了冰，掘不了，她们便跟着大孩子在自己的宅沟里踩着冰走，冒险，却极乐趣。宽宽的宅沟，很深，追溯起来，原本是用来防范盗贼的。能在宅沟面上自由行走，这种感觉很特别。
可是，南方的冬天，终究不太冷，冰不够厚实，每每有孩子失足掉进冰窟窿。这时候大孩子便会被大人一顿责备。我邻居洪生掉进去过，他三姐玉英被他们妈妈数落了好一会儿。
玉英比我大两岁，比我长一辈，她的能耐像她的辈分那样，比我高一大截。她教会我许多游戏，许多谚语，教会我做许多家务，也教会我抓鱼、钓蟹。在夏天，她甚至能在“芦青脚”间，用她父亲的鱼枪抓到青鱼。我什么都玩不过她，她简直是大神一样的存在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