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袁人瑞
想起小时候,伙伴们经常会争论一个话题:要是让你选的话,你是喜欢冬天还是夏天?大家七嘴八舌,有的人喜欢夏天,有的人则更爱冬天。而我是最害怕过冬的。
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冬天,那时候比现在要冷许多。一到三九严寒天,老西北风刮起来,似尖刀般锋利,钻筋透骨,直吹得周天寒彻,满眼萧瑟。大河封冻,小河沟里结起的冰有寸把厚,足可承受得起小孩在上面溜冰。
漫长的冬天,最苦的是长期暴露于低温寒冷,且没有御寒的护肤用品,便引起冻害,如手足皴裂、手脸的冻疮。我看见母亲一双手上布满了血淋淋的大口子,这是她长期在冷水里洗衣裳的结果。她治疗的法子是从镇上用二分钱买的“膏药块”,一种像沥青似的东西(可能就是沥青),在煤油灯上烤化,立即涂到裂口上,直疼得龇牙咧嘴,嘶嘶抽气(实际上就是用高温把裂口的肉烫死,以达到止血的效果),我在一旁看着也直跺脚,但是收效甚微。冻疮更痛苦,手冻得像胡萝卜,无法握笔写字。脸冻得像烂苹果,到了开春回暖,奇痒无比。而且,到了下一个冬天必定复发。
但那时,大家都有各自的“御寒保暖方式”。小孩子好动,只要玩起推铁环、老鹰捉小鸡等游戏,没一会儿,“僵索索”的脸就活泛红润起来了。青壮年人在生产队里挣工分,对抗冷的办法就是把钉耙、铁搭举得高一点,抡得快一点,用力气换热气。已经失去劳动力的老头老太则在晴天的时候,腰里围着蓝色印花布大腰裙,找一处避风向阳的地方“孵日头”,享受着“日头菩萨”温暖的抚慰。
除此以外,大家都有一个御寒的宝贝——烘缸,这是一种黄铜制的容器,里边放上一大半砻糠,再在上面放一层硬柴(如棉花萁、豆萁)火炭,用抄灰板抄上一圈,把布满圆洞眼的盖子盖上,一阵轻烟过后,烘缸就进入“工作状态”,老人用来暖手暖脚,足可享受半天了。还有一种取暖物件叫“汤婆子”,是扁圆形的黄铜容器,里边灌的是热水。现在这两种家用铜器,经历过岁月的淘洗,能遗留下来的,真的是少之又少。
岁月悠悠,四十年春风吹过,华夏大地生机盎然,人们的生活方式和质量,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冬天也就变得没有那么可怕了。
首先,人们穿的、戴的、盖的有又轻又暖的羽绒、羊绒……应有尽有,不愁穿不暖,穿不美。住房也得到极大的改善,现在的房屋门窗都是铝合金、塑钢材料,保温密封性能很好。再说,家家都装有空调,还有不少人家安装了地暖,哪怕是天寒地冻,朔风呼啸,只要把遥控一按,室内立马就温暖如春。洗衣服也可由洗衣机代劳了,再也不用在冰冷的水里洗衣服了。每个家庭梳妆台上的护肤防冻品,也多了起来,各种功效的都有。现在很少有人会生冻疮。一看到这些,我就要想起我母亲冬天里那双裂着血口子的手,以及那段二分钱的黑黢黢的“膏药块”,心头不禁会生出无限感慨。
现在更有一种新人类,他们成了“候鸟”族,我的一位同学,她有三套房子,一套在崇明,一套在新疆,更令人羡慕的是一套在海南岛,她一家现在的生活模式是:夏天住新疆,春秋两季住崇明,冬天到海南岛去沐浴温暖的阳光,享受沙滩和海浪。真所谓南北中三窟,占尽天下风光。这种逍遥的日子,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。
我们曾经在冬天的寒风里抖了几十年,如今,冬天再也没那么可怕了。抚今追昔,倍感改革开放春风的温暖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