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阎诚骏
阳春三月,我和几位朋友到渝东游玩了几天。
重庆,古称渝州。所谓“渝东”,即指以重庆为中心的八万平方公里土地。
我们先到重庆东北面的万州。当从上海出发的飞机将要到达万州时,开始下降,透过舷窗,地上蜿蜒的山脉和河流渐渐清晰起来,祖国地域广阔,从东到西,青山多障碍。但是,高速的飞机,让我们仅用了两个多小时,就来到了渝东这座号称“万川毕汇,万商云集”的名城。过去的万川,以长江水运枢纽著称,后来诸葛亮发明木牛流马又解决了高山运输的难题,万州更成为“上束巴蜀,下扼夔巫”的水陆要津。如今,万州有了机场,虽说规模颇小,但它发展的活力和前景,足以让人鼓舞。
走出机场时,正值中午,登上等候着的中巴,我们就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渝东的“走马观花”。
导游先带我们去观看近年修成的“万川瀑布”,说是“亚洲第一”。到了现场,不禁哑然。比起那砰然闻之若雷霆之声的黄果树瀑布,眼前的景观不过是个小巫罢了。于是质问导游,他讷讷地说,春天还处在枯水期,所以不见壮观。好在周边景色宜人,我们也只能一笑。倒是来瀑布的途中见到一块“何其芳故居”的指示牌,让人遐想起巴蜀之地的诸多人杰。何其芳是延安出来的文学家,我年轻时读过他的不少文字。如今手中还有一部《红楼梦》,出版序言便是他的手笔,总的印象是平和而公允。
次日一早,驱车去奉节。一路尽是连绵的山脉,很多山坡上长着成片的橙树,墨绿的树叶间夹着星星点点的橙子。原来,渝东的甜橙属晚熟品种,是春天结果。惊讶之外更有些亢奋,因为要到向往已久的奉节。奉节,古称夔州,又称夔门,是长江三峡的起点。世界上有哪一座门吸引过数不清的文人骚客?!李白、杜甫……直到当代的无数诗人、艺术家,几乎没有不到过夔门的。“朝辞白帝彩云间,千里江陵一日还”“白帝高为三峡镇,瞿塘险过百牢关”,千古绝唱,因夔门生色而流传。最令人肃然起敬的是,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末,为抗日御侮,国民政府西迁重庆,必进夔门,是三峡沿岸赤身裸体的纤夫,用他们的血肉之躯,帮助千万人员完成了空前的大撤退。
中巴驶入奉节城时,长江岸边的一块大石壁上“夔门天下雄”五个大字映入眼帘,让人豪气顿生,我们用注目礼表达了赞许!
到夔门,白帝城自然是要看一看的。白帝,乃东汉王莽的僚属公孙述的自称,他割据一方多年,公元35年,为东汉大将岑彭所灭。公元211年,刘备率军入蜀,十年后,又率军东下伐吴,两年后兵败,在夔门病逝前,于白帝城向诸葛亮托孤。我站在白帝城下广场上诸葛亮的塑像前,又读了一遍影壁上刻写的“出师表”,咀嚼着那句“亲贤臣,远小人”的名言,大家都说起了那个“乐不思蜀”的刘阿斗,不由地感叹一番。
走出白帝城,我们便上了码头边的一条小游船。自三峡大坝建成后,上游的三峡究竟是什么模样,一定要看一看。游船慢慢地向瞿塘峡驶去。渝东的仲春,气温比上海高,刚才还有些燥热,脱下了外套,现在站在甲板上,微风徐来,顿感清凉。下午的阳光映照着南边峭壁的上端,大概是枯水期的缘故,水也清水也静。进入夔门后,船速加快了,只见呈东南方如刀削的山体石壁上涂抹着“175M”的数字。导游说,如今的三峡,已高出海拔145米,洪水来临时,还将高出现在的水面,水质也将变得浑浊。这就是说,为了新水库的蓄水,以往三峡沿岸的房屋、山石、栈道,已永远沉入了水底,而夔门,自然也矮了上百米,虽然它仍是举世无双,但往日的高峻伟岸,未免如廉颇老矣,风光不再。稍稍使人宽慰的是,古代的诸多摩崖石刻,有一部分已经斫迁上来。半个多小时后,小船靠近巫峡,只感到山峦像梯级般渐次低矮。我们的行程只在瞿塘峡,返回时那舒缓曼妙的水流,又让人想起“柔情似水爱共永”那句歌词,但夹在两山之间的水面用伟人那“高峡出平湖”的名句来形容,似乎更贴切。将到夔门时,夕阳照射在南壁上,余晖让人生出一种苍凉感,夔门依然不减当年的雄伟神奇。
第三天,我们往重庆去。途中顺道游览了丰都的已有1900多年历史的名山鬼城。这里的庙宇殿堂神像森罗,杂糅了道教和佛教,其主体精神是惩恶扬善。楼台亭阁依山而建,林木苍翠,站在高峰眺望,长江如练,倒也别有情趣。
到重庆时,暮色已降临,晚餐时,大家约定,翌日上午自由活动。我也困倦已极,盥洗后,一觉睡醒,天还未亮。泡了一杯茶,翻看重庆市地图,随后我便独自去瞻仰了山城的标志性建筑物——抗战胜利纪功碑。碑为八方柱体,高约30米,抗战胜利后,国民政府于1947年建成,就坐落在闹市区,如今为拔地而起的高楼簇拥着。旁边有一条“邹容路”,自马关条约签订后,古渝州便沦为半殖民地的通商口岸,怪不得有邹容奋起一击。看着周边的豪华门面,来往的人群,飞驰的轿车,我的内心油然被历史触动。史书记载,日寇当年叫嚣,要从地图上抹掉这座都城,于是昼夜轮番轰炸,百姓不胜其苦。1941年6月5日晚7时,日机突然夜袭重庆,一时不及疏散的万余人民,慌乱中涌入只能容纳5千人的民防隧道,因缺氧,大部分窒息而死,酿成骇人听闻的惨案。
下午,我们又游玩了沙坪坝的千年古镇磁器口,镇街两旁特产店、小吃店一家挨着一家,空气中弥漫着热辣鲜香,让人有点吃不消。
晚餐后,到朝天门上船夜游嘉陵江,船上的彩灯与两岸高楼的霓虹灯交相辉映,尽现豪华,可惜我总觉得难脱脂粉气。山川形胜已非畴昔,但是曾经的患难渝城,曾经的烽火岁月还在赋予我们某种情感。一个人对国家的感情,来自具体的人、山水以及对往事的回忆,借助这种情感,爱国强国之心才不会抽象,不会苍白。
重庆呵,明天将要与你告别,渝东的这次游踪,或许有点浮光掠影,但老是蜷敛于城市里,很可能为互联网、为娱乐所封闭,毕竟双眼与双脚的感受与电子屏幕截然有别。
渝东之行,让人掸去市井和心灵的尘埃,岂不快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