银快号扬帆出海。他们的目的地是一个半小时船程外的离岛,名曰“美丽岛”。
天空永远湛蓝,白云依旧慵懒。而水面已幻化成五花海。浅蓝,深蓝,碧绿,幽绿,蓝绿…深深浅浅,浓妆淡抹。美玉镶嵌,美色啮合,亮丽丰泽。水面越来越阔,越来越深。越来越浅,越来越透明。
看透漫步浅水的鱼。水与鱼一起拥抱碧波上云的投影。鱼影丰绰,对影成双。三两成群,不畏水急。黑鱼戏水,浪花贴身飞起。神似一条大小相若比邻的水晶鱼骨。鱼形水骨,此程爱侣。
这片离岛外的五花海。兀自孤独地美丽,只展现给宁愿吃苦远足的有心人来赏。自己已经是天下绝艳硕大无暇的璞玉了,还要层裹深浅各异色彩斑斓的珊瑚和热带鱼。舍不得凝结,就变做流动的琥珀。翻云覆雨,纳海容天,和睦共处,滋养万灵。聆听最深处最微小的心事。填满种群浮生寂寞时分。溶解所有的完美与不完美。冲淡任何快乐或者痛苦的感情。美与丑,善与恶,清与浊,包容无限。没有怨言。
导游介绍,很久前小岛是坐监犯科之人的流放之所。为求生存,惟有种海藻。时光飞逝,监狱早不再。现则居住30多户原住民,主要收入来源亦是海藻—由日本人买去做化妆品的原料。生活仍是清贫。游人给他们带来多一线希望。如果没有游客,至少有海藻。
那些波光粼粼的海藻田。水色是淡抹的翡翠绿。海藻在水下懒洋洋地欠腰,拖长手臂。视线所及,色彩深沉迷离。光线随水韵婉转流动,顾盼生辉。想象不到这美极的避世天堂,当年居然是一所监狱!彼时囚禁于此的异乡人。纵有极致美景,然心已死,身俱惫,生无望。体味这离岛究竟是炼狱还是天堂?
水面上隐约显现海藻田纵横交错的分界。跳脱了海藻田,水就是极浅的碧。临近岸,太清澈像极流动的水晶。几条蓝色的渔船,倚靠在宁静的港湾。天蓝海蓝。船下海水晶。近处海浅碧。远处海蔚蓝。更远更深蓝。目尽海幽兰。低低卷卷的白云调虐它们投在远山上的背影。一切仿似漫不经心地展开。云飘影随,幻化变形,美极无穷。咔嚓。被镜头被双瞳捕捉定格的美好瞬间。无须调光取景,随手成就魂飞魄散前铭心刻骨的图片。
就让相片成为凝固记忆的琥珀,历经千年万年。
小而宁静的美丽岛,几处凉亭,几间小屋。老婆婆演示着古法织布,游人们挑选些当地沙龙。海龟在自己的房子里游水,游人兴冲冲地拍照。一条简陋的购物街,同样的东西比外面便宜大半。一群小孩子聚堆晒太阳。席地而坐,衣着土气,质朴地笑,豁牙露丑。远远地看到游客来了,整齐地喊着些什么。从眼神中读出一定是“欢迎各位光临美丽岛”。
小岛实在小,不一会儿便转了一圈。坐在最靠海的凉亭吹吹海风。她拿些零食来吃。视线所及,看到十几个小朋友排成一线,蹲在海滩大太阳下面卖珊瑚。正午时分。阳光太炙热,小朋友们头顶着大大的衣服躲在后面。
小朋友们从5岁到10岁不等,常年暴晒于剧烈阳光下,个个皮肤黝黑。大大眼眸,黑亮双瞳。眼神清澈见底。会说简单的英文。珊瑚都是不起眼的小小边角,石灰色和红色。价格便宜,相当于人民币两三块一块。一旦有一两个人走过啦,他们会拿起最大最好的珊瑚展示。没几个人光顾。所以连展示的机会都不多。没有人了,小孩子就继续躲在大衣服下面打发时光。
渔民的孩子不明白,其实没必要一定要在岸边的沙滩上一字排开,顶着烈日摆卖。小岛上有凉亭,有简陋的购物街,还有椰树,都可以提供阴凉和庇荫。 不单小朋友舒服些,购物人也舒服些。小岛足够小,游人们停停走走,没有哪个角落涉及不到。所以在哪里卖效果都一样。看到了有兴趣就摆弄下,讨价还价,没有兴趣就放下走开。
可能是怕晒的缘故吧,很多人看到一堆就不起眼的珊瑚,远远地就走开了。
真正有兴趣走到烈日下去观赏平淡珊瑚的人并不多。
赶闲无事,她去凑热闹。拿山楂卷放在嘴里,想要问些什么。却发现小朋友们的眼神统统望着自己的嘴巴和山楂卷,眼神露出渴望。窘极,一时忘记要问些什么。只是责怪自己为何如此粗心。小朋友们想知道她口中物是什么。一定很想尝一尝。
很想发给每个小朋友一支。但是没有那么多。她把两支掰开尽量小,可以给到每个小朋友一点点。还是不够。有两个小男孩没有分到。小男孩的失望眼神。好煎熬。其实有很多的,为什么没有带出来呢。好吃吗?吃了的小朋友甜甜的笑。有的酸得吐出舌尖。
她依然很窘。对两个小男孩用眼神说抱歉。
要转身离开了,几个小朋友突然冲上来,手里捧着自己拥有的最美丽的珊瑚,大声说,give you give you free…最简单的言语,足以令人动容。
其实没什么需要谢。她并没有做什么。只是廉价的山楂卷。那样的气氛中没有人会独享。最好事了转身相忘于江湖。
他们已经拥有那么多。在世俗的生活中还会经常抱怨拥有得不够多。
然而拥有再多,关键时刻却无法拿出更多。
小朋友贫穷一无所有,却像世界上最富有慷慨的富翁,用自己仅有的珊瑚来感谢。如此厚礼,怎么可以接受?
两个小男孩失望的表情,像一道伤疤,温柔地横亘心头。惴惴不安,无法释怀。
终于想到合适的方法。临别的时候她买些珊瑚。卖方是那两个没吃到山楂卷的小男孩。他们的笑,是她此程得到的最好礼物。
他们都是穷苦渔家的孩子。在最美却最挣扎的地方,用自己的方式生存。单纯地卖珊瑚。不强买强卖。不乞讨索要。不出售卑微困苦。方法不当,收效惨淡,更象自虐。主人从不怨天尤人。观者更无须惋惜悲悯。
他们弱小,却是生存的强者。与他们最好的对话,是发自内心的平等对视。对自我生存环境的感激和珍惜。一点点分享和怜惜。顷刻间闪现的脱离地域与种族之普世大爱。
美丽却贫瘠的不毛之地上简单美好的人性,令离岛外海美景更美更纯。
世间最美,无一美过孩子们的天真。
贫穷亦美好。最美是天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