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天上浮云如白衣,斯须改变如苍狗。”如今的黄泗浦,掩映在江苏张家港市域中心地带东渡苑景区,北距长江约14公里,河面仅10余米宽。与她相伴的是一座高1.98米、莲花底座、六边形、莲花帽顶的古黄泗浦石质经幢。曾经鸥鸟翔集、舟楫纵横的景象,只能借助想象。
黄泗浦何时何人开凿?乃楚国春申君黄歇开挖。公元前247年,楚考烈王把吴地江东十二县,封赐于春申君。吴地靠江襟湖,地势低洼,水患频发。黄歇在吴十一年,《越绝书》记载了他疏浚河道、兴修水利的种种事迹。以其姓命名的上海黄浦江、江阴黄田港即为两例。据张静芬《中国古代的造船与航海》第16章记载,黄泗浦原名“黄歇浦”,后流传为“黄泗浦”,距今已有2200多年。
有关黄泗浦的规模,南宋范成大纂修的《吴郡志》称,北宋宣和元年(1119年),两浙提举赵霖,疏浚一江、一港、四浦、五十八渎。黄泗浦乃“四浦”之一。据记载,疏浚后的黄泗浦北通长江,南至太湖,“长七十里有畸,面阔八丈,底阔四丈八尺,深七尺,通役十二万六千九百余工”,其长度在“一江、一港、四浦”中最长,达70余里,其余江、港、浦皆不过二三十里(见《吴郡志》卷十九《水利》)。据推断,黄泗浦在宋代时,是一条出江入海的重要河道。浦口最宽处90米,距海岸线300米,能通过当时最大的海船。
黄泗浦为出海港的实证,是古黄泗浦遗址的重大发现。遗址距今黄泗浦1千多米。据南京博物院《张家港市古黄泗浦遗址考古成果汇报》,挖掘发现了六朝至隋唐时期的水井、灰沟、排水漕、路面以及唐宋时代的砖砌墙基、夯土台基、木桥、仓廒等诸多遗迹,出土了瓦当、陶器、酱釉器、影青瓷、石佛像等200多件标本。尤其是从一口水井中出土的一面葡萄纹饰的唐代铜镜,相当精美。“别小看了这个铜镜,在唐朝可换一个婢女”,考古专家林留根说。最能证明当年港口繁荣状况的,是从河道打捞上来的数千枚“开元通宝”等钱币。据专家称,这些铜钱有的整串落水,有的可能是整箱沉下去的。
2019年3月29日,2018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正式发布,黄泗浦遗址入选。专家们得出了黄泗浦遗址曾为繁华出海港、海上“丝绸之路”发源地的结论。
黄泗浦既为重要港口,必然有集镇作为依托。这个集镇又在何处?翻开元代常熟《琴川志》,在“宋元诸浦示意图”上的黄泗浦浦口,醒目标注着一个集镇——庆安镇。清初史学家钱陆灿撰修的《常熟县志》卷五《市镇》,把庆安镇列为第一条。载曰:“庆安镇,去县西北八十里,在南沙乡,滨江,旧名石闼市,宋元丰间改为镇,旧有石门,今废。”由记载可知,庆安镇在宋代以前,乃市肆兴盛、商贾云集的石闼市。
据清康熙《常熟县志》记载,在庆安镇西市梢,有一座建于梁代大同二年(536年)的古寺。《海虞别乘》描述尊胜禅院(北宋大中祥符元年,朝廷赐名净居禅院)云:“寺有瑞石像,铭曰:素台月举,腾光于梵室;妙趾神行,布武于椒殿。”诗人李湛《游净居院诗》:“入门松桂深,清气生人心;霞影迷窗绮,花光照地金。微风起层阁,初月升高林;中夜魂自健,满空钟磬音”。古黄泗浦遗址除挖掘出寺院旧基外,在明代桥墩里出土了大量刻有“释迦如来舍利宝塔……民安兵戈永息”等文字的铭文砖,证实了佛教建筑的存在。
如此,鉴真在庆安镇停留,寄住尊胜禅院,启航第六次东渡,也就顺理成章了。
被日本人称为“天平之甍”大和尚的鉴真(688—763),尽管失败五次,66岁高龄,且双目失明,仍决意东渡。用他的话说,“是为法事也,何惜身命。诸人不去,我即去耳”“我欲求之不惮远”。
第六次他从黄泗浦东渡,由日本第十次遣唐使团安排。遣唐使团来中国,有固定的线路。在黄泗浦靠岸,补充给养后,顺长江至扬州,再从陆路奔长安。据记载,753年,鉴真历经一个多月航程,抵达日本萨摩国阿多郡的秋妻屋浦(今日本鹿儿岛县川边郡坊津町),于次年(754年)二月到达难波港,带去了佛学、医药、建筑、印刷等,成了日本的建筑之父、律宗之祖、文化恩人。而随鉴真同行的阿倍仲麻吕(698—770,汉名晁衡)则是另一番遭遇。他在华36年,思乡心切。唐玄宗不忍再留,遂擢升其为秘书监兼卫府少卿(从三品),以“使臣”身份返日。不承想,晁衡搭乘的船只,遇狂风后失联,被巨浪裹卷到了安南的驩州。一年半后,全船170多人,仅晁衡等10余人,历尽艰辛,返回长安,完成了一趟真正意义的“文化苦旅”。
代宗大历五年,晁衡殁于长安,终年73岁。鉴真在日传法10年后,面西而化,终年76岁。两人灵魂安住他乡,一个回望,一个远眺。——“故国回首月明中,唯留残梦遗千年”。
“樱花簌簌落经幢,此地曾经有怒泷。或自高僧东渡后,许多明月照春江。”千帆过尽的古黄泗浦,成为人间福地。
而今,伴着二胡拉长的蓝色涛声,古黄泗浦不再是悲秋客,她正从千年往事中转身,重放异彩——一个占地17.7平方公里、总投资50多亿元的黄泗浦文化生态园,正踏着曼妙的足音,向我们款款走来。
遥望黄泗浦,守望黄泗浦,我们看见了她丰满而又立体的前世今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