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下班回家准备躺平,就看到来自领导的微信提示。
刚准备开溜,部门同事就撺掇着聚餐,一聚就把好不容易的休假占了个七七八八。
明明看见和单位有关的一切人事物就犯恶心,朋友圈里还要各种热情的点赞、评论加分组。
人已经离开了工位,但工作还粘在身上带了回去。
似乎对很多人来说,所谓“下班”,就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上班,而当你努力想把持住二者的界限,却总是会节节败退。
那么,如果有这样一个选项呢:
只要做一个手术,上班和下班会被分成两个人格
二者互不认识,也无法互通信息。
你只知道自己要去上班,每天早晨走进公司电梯,外面的记忆便全部消失。下班出了电梯,公司里的一切就被抹掉。
这就是Apple TV+新剧《离职》的基础设定,如果是你,你愿意接受么?
其实,点开《离职》的前两集,并未想到它居然会流露出某种神剧的潜质。
你仿佛在看《黑镜》的某一集,画面内冰冷的流线型建筑,嗖嗖入耳的BGM,那种精悍、高概念、快准狠的冷惊悚感扑面而来。
而更让人意外的是,本剧的导演居然是本·斯蒂勒。
没错,就是那个我们熟悉的喜剧人本·斯蒂勒,导的还是和他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惊悚、科技、职场剧。
但就像悲剧远看就是喜剧一样,这种尝试似乎既违和又顺理成章。
也让我们对这部新剧更好奇了。
第一集的一开始就直奔主题,空荡荡的办公桌中间躺着一个昏迷的女人。
她慢慢苏醒,在巨大戒备中,看着眼前小小的扩音器向她提出了五个问题。
“你是谁?”
“你出生于美国的哪个州?”
“任意说出美国的一个州名。”
“伊根先生最喜欢吃什么早餐?”
“你母亲的眼睛是什么颜色?”
她惊恐地发现,自己什么也不想起来,我是谁?有没有家人朋友?在这里干嘛?一问三不知。
诡异的是,五个问题,她只答出了一个,但却得到了满分。
再仔细想一想,她唯一答出来的,是关于美国州名的一个客观常识题,而剩下有关自己的主观问题则一概不知。
这就是她拿下满分的原因,这个女人叫做赫莉,正在接受她的入职考核——确认记忆分离手术的结果。
这也是进入卢蒙公司宏观技术部的前提条件,入职后,凡是接受手术的员工,记忆将会受到空间的限制。
在公司大楼里不会有外面的记忆,出了大楼,上班的一切就全部忘光,哪怕是刚见过的同事面对面也不认识。
也就是说,对于大楼里的员工来说,自己是无限流的终极996,而对于下班后的自己来说,则是休假的N次方。
而在男主角马克的身上,这个手术的作用就更加显著了。
无法走出丧妻之痛的他,现实生活是一片灰暗的冷色调。
每天早上都会哭着到达公司的停车场,但不用担心,只要进了大楼分离层的电梯,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,脚步也从沉重迟滞变得无比轻快。
对于马克来说,分离手术似乎是他逃离痛苦的唯一出口,但一切都从新员工的入职开始发生变化。
由于部门主管佩蒂突然消失,离职原因却语焉不详,马克被迫升职,顶替了主管的位置。
而开篇经历了惊悚入职仪式的女员工赫莉,正是来填补部门空缺的直属下级。
在马克所属的这个小小部门里,满打满算只有四个人。
这里的办公室巨大,但办公桌只在正中间占了一点点,被摆的像贪吃蛇一样首尾相接。
就像这个平滑有序的建筑一样,马克和他的部门本该如一滩美丽的死水般持续下去。
但两个世界却同时出现了裂口。
上班时,新员工赫莉各种不配合,一会儿闹着要离职,一会儿对工作内容提出一堆问题。
下班后,一个陌生男人每天尾随他,声称自己叫佩蒂,是马克的同事,也是他最好的朋友,他有一些秘密要告诉马克。
就这样,《离职》将一个极端的设定合理化,让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,但就和马克一样,你总会感觉哪里怪怪的。
马克所在的卢蒙公司,打着“平衡工作与生活”的旗号,大肆推广、实施着它的分离手术。
你会发现,有了这个设定,原本和日常混在一起的职场被完全凸显了出来,抽成纯粹的真空,也让那件“皇帝的新衣”被彻底扒光。
它的目的因为空前的直白,以至于赤裸。
在卡夫卡的《变形记》里,起床后发现自己变成甲虫的格里高尔,第一件事是确认闹钟,担心因赶不上班车而迟到。
同样,在都市洋葱新闻里,最常出现的就是小学生被卡在某某缝隙里,一边等着消防员营救,一边担心自己的作业没写完。
人为什么要上班,谁发明了上班,上班的意义是什么?它最终是否总会走向一小撮人对一群人的维稳,或者极端点说——将巴普洛夫的狗美化成企业员工?
剧中的卢蒙公司当然是虚构的,但其内部的逻辑,在本质上和现实别无二致。
在这个部门,一样有团建,一样需要迎接新员工。
在赫莉到岗的第一天,部门同事为了迎接她,玩儿起了“自我介绍”的小游戏。
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,也发现了这个游戏最致命的bug——员工被们都抹除了记忆,对自己一无所知。
但规则却是谁说的多,谁就表现得好。
因此,马克等人能说的,只有与公司有关的一切。于是,在玩游戏的过程中,这个上班人格也变得越来越“立体”。
它的根本目的,其实就是让公司的价值观趁虚而入,重新建立一个所谓的“自我意识”,让这些员工渐渐忘掉工具属性,误以为自己就是一个完整的“人”。
同样的套路在现实里也有变体,很多公司的入职流程,不就是先给自己取一个专门在公司使用的小昵称。
当然,换一种说法,它们就变成了所谓的提高团队凝聚力。
剧中的卢蒙公司也是一样,赫莉入职的第一天,就先和气融融的拍一张团队合影,大家露出八颗牙微笑,裱在相框里,放在每个人的办公桌上。
但时间往回拨几分钟,上一任同事的合影才刚刚被马克撤下来,甚至同事的死活尚不可知,就立马拥抱了新员工。
这就是铁打的职场,流水的员工。
而除了这些熟悉的套路,在前两集中,本剧最高明的包袱则来自一个小音箱。
它的第一次出现,是一开场时,向赫莉发问的“天外来音”。
此时,未知的声音弥漫出巨大的恐慌,让她方寸大乱。
而第二次,则出现在马克的办公室约谈中,所谓的“董事”通过小音箱参会,让马克如芒刺在背。
这个小音箱的目的也很简单,它让领导变得无处不在,无孔不入。
就像边沁的圆形监狱,只要在圆心放一个监控塔台,那么每个犯人就都会认为自己正在被瞄准,从而实现便利的“自我监禁”。
而最讽刺的是,随着马克荣升主管,开片向赫莉提问的“声音”也揭晓了迷底,它就是马克。
于是,就有了这样的一幕,刚被“音箱”监视过的马克,又坐在另一个音箱背后,监视着赫莉。
这也意味着,不需要上级,更不需要外界干涉。
只要一个音箱,部门内部就能自行完成的一个严密咬合的监禁系统。
每个员工最终都会如马克般,被顺滑的安插进系统里,成为死循环中的一节。
但如果,这部《离职》仅仅把以上种种统统简化为“员工VS老板”的制度剥削,工作异化等等问题。
那么,它离所谓的神剧还差得很远,这个所谓的记忆分离手术也远没有那么简单。
片中,当新员工赫莉强烈要求离职时,上级把她带到安全出口,随后眼睁睁的看着她不断的推开门试图走出去,又被反弹回来。
这并不是什么鬼打墙的高科技装置,而是意味着每一次下班后的她都选择了重新回来。
这就是记忆分离术最可怕的地方,真正困住你,奴役你的人,也许正是你自己。
对于主人格来说,上班的经历他一概不知,无论是像马克一样为了逃避痛苦,还是为了享受永久休假的安逸。
这些主人格都会一次次的选择回到公司,永不辞职。
正是拿捏了这一点,卢蒙公司的辞职要求有且只有一条,那就是,必须和外部人格达成一致。
所以,这本质上就是一个“我杀我”的语境,正是“我”把自己困在了上班的永动循环里。
正是抓住了这一点,这部《离职》才有了可以深挖的地方,也让这个高概念的科技公司,有了真正意义上的“反乌托邦”气质。
剧中的两个人格,一个用上班来逃避现实,一个靠幻想下班的自己来意淫度日。
他们靠手术获得了“幸福”,就像《美丽新世界》的人类从胚胎开始就被限定,最终构成了一个全民幸福的世界。
而在这个世界里唯一要求自由的野人约翰,在别人看来,就是在“要求受苦受难的权利”。
这也是诸如马克等人所面临的悖论,不做手术就苦于现实里的丧妻之痛。
而出了公司大楼,也许又会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彻底的loser。
于是,自由的苦与无知的甜,你选择哪一个?你真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么?
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,《离职》所试图拉扯出的主题,也许不仅仅是单纯的工作异化那么简单。
而是科技、经济、政治等一切发明发展到最后,所面临的问题或许只有一个,那就是人类还远没有清楚的认识自身。
当然说了这么多,这部剧才刚开播不久,到底能不能成为又一个神剧尚不可知,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赶紧追起来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