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秋之夜,明月千里,如霜的月华中,月饼登场,“良夜景暄暄,争饼嘲黄发”。月光下,溢着月饼一缕甜香;月饼上,笼着月光一层皎洁。两手捧起圆圆的饼,像捧了一轮甜甜的月。月与饼融为一体,既满足了心,又安抚了胃。物质的,精神的,虚虚实实,圆圆满满,所有的美好愿望,已寄托于一枚饼。
月饼,真称得上饮食文化的巅峰了。月饼的外皮,有浆皮、混糖皮、酥皮、奶油皮之分,但主料不外乎麦面、糯米面、鸡蛋、奶粉和糖。饼皮,只是一个谜语的谜面,真正给人挑逗的,是月饼的馅儿。月饼的馅料,多到数不胜数:桂花、梅干、五仁、豆沙、玫瑰、莲蓉、冰糖、白果、肉松、黑芝麻、火腿、蛋黄……
也许,一枚月饼在手,你早已知道是哪种馅料了,但你会控制不住地去想象,这只饼,会给味觉带来怎样的惊喜?那种心情,如猜谜,如作诗,如一个景德镇的工匠,期待着一场惊喜的窑变。
历时千年有余的月饼,发展到现在,与各地饮食习俗相融合,已经派式林立,各具风味。广式的松软香甜,晋式的酥绵爽口,潮式的皮酥馅细,苏式的层酥相叠,滇式的甜咸适中,京式的层次分明,徽式的皮酥馅饱,秦式的甜而不腻……都是需要我们一一去探索试吃的,你吃的不是单纯的饼,而是传承久远、富有包容意味的汉民族文化。
月饼一词,最早见于南宋吴自牧的《梦粱录》,北宋苏东坡也有诗“小饼如嚼月,中有酥与饴”。那时,月饼尚叫“小饼”或“月团”,以酥油和糖做馅。到明代,中秋吃月饼的习俗已很普遍。沈榜《宛署杂记》载:“士庶家具以是月造面饼相遗,大小不等,呼为月饼。”《酌中志》说:“自初一日起,即有卖月饼者,至十五日,家家供奉月饼、瓜果。”清人杨光辅诗“月饼饱装桃肉馅,雪糕甜砌蔗糖霜”,说明此时饼馅里有了核桃仁和蔗糖霜。《红楼梦》写贾母中秋赏月,听那谱笛之人“呜呜咽咽,悠悠扬扬”吹出好笛音,便拿自己吃的内造瓜仁油松穰月饼,又命斟一大杯热酒,送给谱笛之人慢慢吃了再细细地吹一套来。老太太吃的这档子奢华月饼,属宫廷内造。袁枚《随园食单》曾记载其制作方法:用山东飞面作为酥皮,中用松仁、核桃仁、瓜子仁为细末,微加冰糖和猪油作馅,食之不觉甚甜而香松柔腻,迥异寻常。这月饼滋味亦美,制饼手法亦美,行云流水,饼上生花。
上海人欢喜吃的是鲜肉月饼,讲究弹润爆汁、酥到掉渣的口感、酥皮六十四层的精致。粤人港人酷爱独沽一味的莲蓉月饼,莲蓉和蛋黄堪称绝世双骄,唯一机变的是蛋黄的数量——双黄,四黄,八黄。将月饼切成薄片,每一片内,都有蛋黄有莲蓉,每一口都曼妙多姿。北方人崇尚的是五仁月饼,馅里有杏仁、核桃仁、花生仁、芝麻仁和瓜子仁,“五仁”团聚,圆满和谐,细细咀嚼,有一抹天然的清香与甘甜,似中秋喧响的天籁。
听朋友说过一款法式月饼,馅料里添加乳酪、巧克力、甜酒。咖啡的苦,甜酒的醇,巧克力的馥郁,乳酪的稠香……这款国际月饼,融进法国的甜点文化,把“甜”以及甜所能唤起的种种错综复杂的体验,交糅着一层层演绎到了极致,令人甜美到忧伤。
海上生明月,天涯共此时。月华如水的夜晚,家人团坐于明月下,就一壶热茶、三杯淡酒,分食一枚月饼;那时节,月朦胧,茶回甘,饼甘饴,酒沉湎,共同交织成一夕盛世良辰,真是人间完美无缺的幸福啊。(米丽宏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