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年,母亲是哈尔滨轴承厂的厂花,两条又粗又黑的大辫子,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,一口流利的普通话,加上1米63的身材,是上世纪50年代标准的美人。50多年前的一天,妈妈遇到了爸爸,爱情的力量让妈妈舍弃了大都市的优裕生活,跟随爸爸来到了鞍山的郊区灵山。
当时,那里和农村没有什么两样,妈妈脱下高跟鞋,收起布拉吉,剪掉大辫子,尽量和当地人同化 。尽管如此,妈妈还是异类,因为她漂亮,因为她高小毕业,还因为爸爸被错划成地主成分 。
妈妈的日子是在眼泪和屈辱中泡过来的,当“文革”终于结束,我们终于长大,爸爸却在一个凌晨毫无征兆地离开了她。妈妈哭得肝肠寸断……
又是十多年过去,妈妈帮我们拉扯大了孩子,她却老了。
有一天,我试探着和弟弟妹妹说,想替妈妈找个老伴,遭到一致反对。妈妈听见了,暗自垂泪。她竟然低三下四地和弟弟表白:她真没有那个心思……
那天,我和妈妈睡在一张床上 ,妈妈摸着我的手说,你回家,和我睡在一张床上,真好。可惜,明天,你又要走了,又剩下我一个人了……我陪着妈妈唠嗑,妈妈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。
古代有个姓朱的书生,自幼丧父,和母亲相依为命,寒窗苦读多年,终于金榜题名,被选为驸马。出于孝心,他恳请皇上为寡母立一个贞节牌坊 。他以为,这是最大的孝顺。他娘却痛苦万分,说:“儿啊!我终于把你供养成人了,娘要嫁给等了我一辈子的儿师张文举,不要牌坊!”书生万分惶恐。当娘的就说:“那就听从天意吧,你把我的裙子洗了,在外面晾一天,如果裙子干了,我就要牌坊;不干,我就嫁人。”
没有想到天亦有情,大雨下了一天,裙子一直湿漉漉的。皇帝听说了此事,也说,天意难违,天要下雨,娘要嫁人,随她去吧。
半年后的一天,独自在家的妈妈突然去世了。我哭哑了嗓子,懊悔得捶胸顿足。我对弟弟妹妹哭喊:妈妈死于孤独,假如我们不是那么粗心和自私,假如我能坚持帮她找个老伴,她就不会这样啊!
又是十几年过去了 ,随着年龄的增长,心头的伤痛日益加深。一想起妈妈,我就泪流满面,懊悔不已。
寡母是娘,她还有一个名字叫女人。每个当娘的,都是从窈窕淑女一路走来的,当她“抽尽心丝红颜老”,当儿女的有什么资格让她 “泪洒罗裙心不甘”?那条渴望爱的裙子一直晾在娘的心里,为了儿女,她纠结,放弃,默默忍受着孤独。
奉劝还有娘的儿女 ,多体谅娘的辛苦和委屈,别再把那个无形的牌坊强加给辛苦了一辈子的娘 ,切勿让迟到的忏悔像虫子一样时刻啃咬自己的心 。
作者 修晓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