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见美文<<胡同>>,不由得又激起了我对童年的回忆.胡同一般是北方人对夹在住宅与住宅之间的小路的说法,在南方尤其在上海,有一个称呼叫弄堂.为何起这个名,本人不知,也无暇去考证,反正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叫就是了.我的家乡是在海岛上的农场里,先前住的是工厂里的职工家属楼,后来搬进场部机关的家属大楼,都是公房,连接住宅之间的路都很宽阔,因为从来没有人提过弄堂这个词,自己也就没有这个概念,直到后来随奶奶,爸爸到上海探亲,才第一次见到了弄堂,才第一次了解它,爱上了它,至今还能时不时的回忆起一些比较零碎的点点滴滴来.
我的姨婆,就是我奶奶的亲妹妹住在上海的曹家渡.她是在纺织厂工作,家就靠苏州河边,我和弟弟随大人们来上海,一见到苏州河,就知道快到家了.说来可笑,那时候小孩子不懂事,往往把别人的家当成自己的家.兄弟俩最喜欢扒在苏州河边的水泥围墙上,看过往的各种船只,听河上那汽轮的鸣笛声,甚至那运沙船的突突声也能让我俩兴奋一阵子.每当大人们发现我们不在家时,就到苏州河边来找,准在那能找到我们.姨婆很不高兴,对我奶奶说,河边危险,小孩去那最容易出事,到时候万一有什么事,我可负不起这责任.奶奶于是一再叮嘱我们不许再去河边玩了,如果不听话以后就再也不带我们出来玩了.这样,我们才远离我们我们最初的那块玩耍的乐土.但我们总要找个其他的玩耍之地吧,总不能每天关在家里,那时候没有电视机,如果有户人家能拥有一个红灯牌收音机已经算是条件非常好的了.为了打发这空闲的时间,到处瞎逛,瞎钻就成了我和弟弟最好的消磨时光的方法.自然,屋后的弄堂就成了我们新的游乐园.
姨婆家的房子是单位分的公房,一共上下二层的所谓门脸房.门前是一条可以开大卡车的碎石路.据说造这种房子是有原因的,给那些来华参观的外宾看的.好让人家知道党领导下的工人阶级的生活是多么的幸福.其实说句不好听的话,自欺欺人而已,就在这一排沿街的楼房后面,是各式各样,丑陋不堪的低矮的私房,俗称棚户区.而就这二层的楼房,还得有级别,分档次.楼上靠街的一间最宽敞,明亮,我去过,见过.住的是是姨婆厂里一科长.越后面越小,越暗.只不过楼上住的全是官.我姨婆住在楼下,才二间房,屋内非常黑暗,大白天都要开灯,又非常低矮.我老婆结婚后去过一次,由于低,差点撞了头,因为暗,差点拌了一跤.吓得老婆以后死也不肯去了.这二间房子还是由于我姨婆一直是单位里的先进生产者,夫妻二人都属于无房户,才能够有幸分得的.否则也没份.烧饭在屋外,用煤球炉.这就是门脸房大概的情形,造好后也没外国人来参观过.不过也不怕,有几个外国人会进来看的!这是我表姑当时说的.每层内住着七,八户人家,一条两人侧身才能过的走廊连接各户和单元的前,后门.后门外就是那些有碍观瞻的棚户区,在里面布满了狭小的,密密麻麻的,数也数不清的小弄堂.大一点的弄堂二人能并排而行,最窄处只能容一人勉强而过.有的弄堂是用水泥铺的,有的只是简单的用小石子拼接起来就算完事了.小弄堂别看简陋,但给我的感觉是非常的干净,整洁.而且特别的安静,寂静.有时大白天独自一人行走在里面,好长时间了都是自己一个人.四周是一片的寂静,静的会有一种针掉在地上都会听见的感觉.这感觉直到现在还有.我和弟弟经常在里面穿过来,穿过去,很少有碰到人的.这情况可能和当时的社会环境有关吧,那时国家决不允许社会上有吃闲饭的人存在,适龄男女一律去上班,除非实在是不适合上班的人,才被允许呆在家里.弄堂里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,偶而从某间屋子里传出几声老人的咳嗽声或孩子的哭闹声,才让人感到这里原来是有人居住的.有些人家可能条件较好一些,门口有用竹篱笆围起来的小院落,房子看上去也比较正气.弄堂里的房子一般都是二层,但不高,只相当于公家造的楼房一层稍高些.那些穿行在各种私房间的小弄堂就像羊肠小道一样,曲曲折折,弯过来弯过去.一会这边伸出一条小弄,一会那里又岔出另一条小弄,好像是那永远找不到尽头的迷宫.小弄堂里还时不时的会有水井的出现,这可是件让我们兄弟俩开心,惊奇的事.有的井栏上被盖子盖着,还有锁.有的就光秃秃的,没有丝毫的遮掩.我们兄弟二人就伸过头往里看,清澈的水面上顿时就印出二张好奇的小脸.四顾无人,总是我捡起一块石头,越大越好,朝井里一扔,咚的一声,溅起一阵水花,井浅时这水花还会溅到脸上.往往伴随而来的,是从那看似无人的房屋里传出的一声怒吼"这是谁啊?"我是头一个撒腿而逃,从来没想到要招呼一声弟弟.以后每次到上海来,照例要钻弄堂,玩捉迷藏,拿石头砸井水,不过城市里要找到一块石头也并不容易.偶而也有几个弄堂里的孩子会加入进来,有一次我们居然在一条小弄堂里发现一个碉堡,是在一堵围墙根下,露着眼睛一样的射 击孔,不高,才到我们腰下,可能下半截埋在地下.可我们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入口,估计在那围墙里面.非常有意思的是,尽管那时我们才一丁点大,但在这弄堂迷宫内玩耍,却从来没走失过.自己到现在也不明白,我们竟能认得回家的路.
如今上海的棚户区已经基本上被拆光了,我姨婆也早就过世了,不过她住的那幢二层的门脸房直到她离开人世时还在.当然现在也被拆掉了,分的房子往诸暨还要下去.虽然说这种老旧而且功能不全的房子早就应该拆掉,但我还是非常的怀念它,尤其是屋后那狭窄的,长长的,弯弯的,静静的,整洁的,永无尽头的小弄堂.老实说,直到现在我仍觉得钻弄堂的感觉真美.
本文由寡人有疾于2013年10月5日13:38分原创首发